长沙城的叫卖声

         叶锋

　　湘江之畔的长沙城，无论是穿梭于热闹非凡的黄兴南路，抑或漫步于古朴典雅的太平老街，无论是清晨的薄雾弥漫之际，还是夜晚的灯火辉煌之时，总能听见些独具特色的叫卖声，那声音仿佛穿越了时光，带着长沙独有的烟火气，一开口便能模仿得惟妙惟肖。“臭豆腐嘞，香喷喷的臭豆腐！”为人所熟知。长沙人称这独特的美食为“臭豆腐”，尾音里带着那股子诱人的劲儿。“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绿豆沙……”这叫卖声长沙人也常听见。“糖油粑粑、葱油粑粑”一气呵成，中间不停顿，“粑粑”与“绿豆沙”后音调拖长，抑扬顿挫的调调，分明是在勾人食欲。

　　在长沙城行走，带着“辣椒味”的叫卖声冷不丁会与你“撞个满怀”。在叫卖声中，有一种是“米线嘞，热乎乎的米线！”这是卖长沙特色米线的。长沙的米线，有肉丝、有酸菜、有葱花，热气腾腾地端上来，香气扑鼻。叫卖时那声音带着一股子热情，仿佛在说：“来一碗，保准你吃得满头大汗，心里舒坦！”长沙人叫米线为“米线”，加了各种配料的，就叫“肉丝米线”“酸菜米线”。叫卖时原本要发那个“线”声的，喊得太过投入，带着那股子湘音，听起来便成了“米线嘞——”。

　　长沙气候湿润，很多年前，人们习惯烧煤取暖煮饭，卖蜂窝煤的叫卖声总在街巷里回荡。那时，卖蜂窝煤的人满面煤灰，他们却毫不在意。“蜂窝煤——”的叫卖声从他们嘴里弹出来时，“蜂窝”被连读成“fo”。卖煤人笑着说，节约喊一个字的力气，能多担一坨煤。小时候，我从旧书摊上淘了一本小说，一个卖蜂窝煤的中年男子帮我担煤时，见了甚是喜欢，便借了去，却一直没还。我并不在意，而是常想，当夜幕降临时，“fo煤——”的叫卖声从他口中停下来，就着灯光顺手翻上几页小说的他，在逐步消逝的疲倦中渐渐睡去，也算一件美事。大约在二十多年前，我采访过一对在长沙城坡子街一带叫卖蜂窝煤的夫妻，他们靠着拖板车卖蜂窝煤的营生，抚养3个子女长大并考进大学，知情者无不赞许。现在回长沙，因生活方式的改变和环保的要求，长沙城内早已听不见“fo煤——”的声音。社会的进步，一些叫卖声注定会成为绝响。

　　“梆、梆梆、梆梆梆”，这是卖糖油粑粑的专属“叫卖”声。糖油粑粑是长沙的特色小吃，软糯香甜，深受长沙人的喜爱。购买时，摊主会从锅里捞出一颗颗滚圆的糖油粑粑。他们就地取材，用敲打铁勺和铁锅，撞击出了独有的“叫卖”声。那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在说：“来一颗，甜到心里头！”当然，长沙成为网红城市后，糖油粑粑摊前排起长队，根本就不劳店主敲击铁勺出声了。

　　令我这个长沙人怀想的，怎么又能少得了“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的偶尔吆喝。糖油粑粑主要原料为糯米粉、糖、猪油等，经独特手艺加工而成。葱油粑粑则在米浆之内加了葱花和油，香脆可口。有时心中想念油粑粑，即使远离故国，记忆中卖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的老人那沙哑而悠长的声音，却依旧久久飘荡在古城长沙小巷的记忆中。

　　前些天路过长沙城区的橘子洲头，耳畔似乎又响起了这叫卖声。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只见一位老人，支起烤粑粑的炭火炉子，炉子上的粑粑滋滋作响，接过糖油粑粑、葱油粑粑的顾客咬上一口，满足地咂了咂嘴巴，似乎在品味时光的味道，只是并未附上一声吆喝的叫卖声。昔日长沙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往往伴随着卖主推着车子走街串巷，曾经清水塘有个卖下岗牌臭干子的中年人就因其叫卖声在长沙城小有名气，如今他也在一个大的卖场中支起了摊，想必早就不需他吆喝叫卖了。

　　长沙城的叫卖声，是这座城市独有的记忆，是烟火人间中最温暖的音符，在岁月的长河中，悠悠回荡，永不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