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的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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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常正祥

  怕见红薯,总让我想到年少芳华。一只红薯的成熟,是轮回里的一个春秋。总是在告诉你,熟了,熟了,可以餐桌见了。可是当“翻匙雪共齑成粉,切玉香同笋入厨”时,你又会憧憬着明年红薯的甜香了。

  少年时的日子总是明媚。一只只泛着烤香的红薯,会串联起你少年时那上树捉鸟、下河摸鱼的旧时光,会让那些天真烂漫灿烂你整个秋冬季节。但时光总在岁月的长河中一年年老去,像那些老去的红薯,鲜艳在记忆中,然后引你前行;也如红薯藤,虽在你心底郁郁葱葱,却再也找不回旧日痕迹。

  回顾总是愉悦温暖。红薯一摊开在你眼前,淡忘的就会从往事中跑出来。我无法拒绝一只红薯的诱惑,也无法阻止那些温暖的记忆袭扰。那些偷红薯的夜晚,烤红薯的甜香,那些童声、笑语,都会从一只只红薯的鲜艳里挤出来,挤进你的脑海,挤进你的心房,也挤上你洋溢着笑容的脸。

  少年时的家乡,山地边总有大片大片的红薯藤翠绿在阳光下。我看着它们一畦畦地绿,又一畦畦地被刨开,再一只只被送入人家的厨房,真有种“世间多少奇珍果,无补饔飧也自惭”的感觉。那些甜丝丝的香味我也是熟悉的。在少年的放牛场,那歪脖子的桐子树下,在一位大爷家的红薯地里,偷上来的红薯圆滚圆滚,可爱而又诱人。有时将红薯放到生产队的火土堆中,不多久,撩人的香味就会引得我们一个个口水直流。直到哪家的牛儿趁主人不留神溜到人家田里吃了半边地的禾苗,被人家发现逮着了,才慌里慌张地擦着黑乎乎的脸蛋,没魂似的乱窜。

  烤红薯的香味总在心间久久地弥漫。常常让我怀疑曾经梦一样美好的日子是否真实存在过,就像我常常怀疑那些梦一般美好的红薯,是否真实存在。那些伤心的、贫困的、眼巴巴的日子,不应该属于我。我应该属于一只红薯,属于那翠绿着或者鲜艳着的日子。

  其实我从没钟爱过一只岁月中的红薯。见惯了父辈们的劳作,也经历过“煮得占禾半是薯”的日子,也就怕见红薯,怕见不忍回首的细节。

  似乎只消一夜,那些翠绿的苗就变了,一只只生机勃勃的红薯就呈现在你的眼前了。于是听红薯生长故事的人来了,品红薯口味的人来了,四面八方的人来了,听一听、看一看、尝一尝,带着一个红薯礼品盒走了。之后,故事还是故事,游人还是游人,只是红薯开始旅行了。

  长沙县金井我去过很多次。知道去那里看老虎的人多,参观金井茶园的人也多,还去那里的古金井踏寻过。一口明亮动人的古井,映照的天空像深邃的眼,一下子就进入人的心里。那里的茶运码头也特别有名,岸上曾经排列48家茶庄,茶路曾经一路连通岳阳,并沿水道一路漂洋过海,煞是风光。我去踏寻它的时候,金井河的水却只如娴静少女,在阳光下悠悠流淌。

  今年初冬,再到金井,沿茶路一路向北,阳光正好。路边是一农场,田间是新翻的红薯地,虽无红薯藤的翠绿,却似乎满是红薯的甜香,十里田园,香远益清。恰好农场主人是旧相识,便和他聊起红薯,聊起他种红薯创业的艰难,原来一个人的路不比一只红薯的成熟容易。

  一路走来,一路薯香。这是我对乡村的情结。常想起少年时,母亲把煮熟的红薯捣烂如泥,然后铲出放在一块一尺见方的木制模具里,用皿子抹平,再将成形的薯泥放到门板上,让阳光暴晒成一张张又干又薄的红薯片。寒冬腊月时,母亲将切细的红薯片油炸了。金黄金黄的薯片,又香又脆的薯片,似乎更香了,香到让人馋涎欲滴。直到母亲去世,这香似乎还一直香在我的生命中。

  岁月如薯,如记忆般甜香。当你凝望时,年华渐渐老去。但在时光停下的那一刻,记住那种泥土般的甜香。

【作者: 常正祥】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岁月的薯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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