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深处的春光(大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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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 | 阿英

  春天一来,黑麋峰就变得水汽蒸腾,青色的山峦重重叠叠,像一群驮着薄雾的鲸鱼,时隐时现,若即若离。山径弯弯,草木芬芳,转角处又是新画面。

  这条山路有些年份了,石阶爬满青苔,组成了纵横交错的纹理。路面铺着厚厚的落叶,踩上去咯吱咯吱地响。山里的梯田杂树丛生,草比人高,觅食的竹鸡听到响动,迅即拍着俏丽的大翅膀,飞跃到竹林里。

  林间寂寂,我似乎走进了静谧的时光古道。山间有座古桥,叫文星桥,承载着数百年的光阴。当年,携书本着素衣的学子们就是从这座古桥从容走过,从偏远的山乡走进繁华的城市,把一生的学识与满腹的才华献给朝堂与百姓吧。沧桑的古桥,潺潺的溪流,青古板的古道,山一程,水一程,风雨兼程,连起来就是一幅淡浓相宜的山水画,就是一段活色生香的岁月。

  山谷有烟火人家,白墙黑瓦,壁角码着柴木,坪里停着轿车。袅袅炊烟缓缓升起,被风吹散到群山翠竹里。有公鸡打鸣,有土狗吠叫,有孩子笑闹,这是静谧里的暖色调。有人家的地方就有花树,灼灼桃花临水开,雪白的李花缀满枝头。桃花令人愉悦,李花让人生愁。两种花如姐妹般盛开,古人极喜欢将它们相提并论,“可是桃花逞颜色,一枝穿过李花来”“春阳羞涩杏花细,桃花李花亦不忙”“行穿锦巷入雪巷,看尽桃花到李花”,如此等等,让人拍案叫绝。一树树繁花无风摇落,纷飞如雪,与老屋、溪水、篱笆相映成趣。

  淙淙的流水声,增添了山的静与远。山道上二三个村民戴着斗笠,扛着锄头,与一群衣着时尚的游客相逢,相互点头致意,擦肩而过。一个女孩持着相机,专注地拍下农人的背影。镜头里的他们,蓑衣沧桑,锄头雪亮,身影佝偻,面容淡泊。枝头的水珠欲落不落,像面小镜子,其反映的光芒照进了岁月深处。这个高远的山村由荒无人烟到炊烟袅袅,该是一段漫长而艰难的历史。人们从哪里迁徙而来,为什么选择这座幽深的大山,这里发生过什么故事?也许历史就是人们的迁徙史,人们的脚注定永不停息地走在路上。早些年,山里的年轻人像门前的溪水一样出远门寻找新活路,村子空了,田地荒芜了。近年来,又有很多年轻人回来了,一些外乡人也来定居创业,他们把民居改成民宿,还年年举办桃花节,以山里的云雾茶来招待看花人。

  我坐在山湖畔的农家乐休息。女主人提着竹篮去地里摘了半篮青菜,然后蹲在石头上细细清洗,一圈又一圈的涟漪荡开。把菜放进厨房,她拎着桶子出门,用竹篙小心翼翼地钩起一个渔网,起网有些费力,水珠滴答滴答成了好听的民谣。把渔网搁在草地上,她捉出一只只活蹦乱跳的小鱼小虾。加进食饵,她将渔网慢慢放回湖里。水平如镜。我沿着山湖散步,岸边有多刺的灌木,盛开的白色小花极香,原来是枳橘,山里人把它的果实枳壳当成行滞消积的良药。还有一串串胡颓子,枣形的小野果呈红色、粉色、青色、黄色,是大自然赐予孩子的零食,酸甜爽口。儿时它们被唤作“牛奶子”,名字土得掉渣,在我的视线里消失多年。想不到,在这里与童年邂逅,与旧时光相逢。

  午饭时分,苦楝木做的桌子上摆上了本地的山珍。一盘火焙小鱼虾炸青椒,是刚刚捞上来的。一盘梅菜炒笋子,笋是随处可见的竹笋,竹笋的脆与梅菜的酸珠联璧合。一盘蕨子炒藠子,紫白相间极好看,清新爽口。一碗洋芋汤,桂圆大小的本地洋芋,浮着细碎的紫苏,鲜香扑鼻。这些菜,将黑麋峰的清风、细雨、流水都融入了。饭后的云雾茶,也是山里新采的,用玻璃杯泡着,汤色清亮,有着山野气。喝一口,就把黑麋峰的春天喝进了,五脏六腑甚是暖和熨帖。

  黑麋峰也叫洞阳山。纯粹我个人的臆想:洞是洞悉人生奥秘后的豁然开朗,阳是接受风雨飘摇后的阳光明媚吧。人到中年,如登山到了半山腰。“半”其实是种好的生活状态,清代学者李密庵曾作“半半歌”,曰“看破浮生过半,半之受用无边”,岳麓山亦有半山亭。“半”于中年人来说,既有自得其乐的满足,亦有继续攀登的勇气。我想,如果在这山间觅得半间书屋,闲时听流水松涛,忙时写字翻书,当是极美好的事。

  站在山巅,满目青翠,天空云朵变幻无穷,有风云际会的磅礴;群山水汽缭绕,有云遮雾罩的神秘;林间流水鸟鸣,有春生万物的喜悦。清风拂来,心里的乌云一扫而空,只觉得山川大地无限辽阔。


【作者:阿英】 【编辑:张辉东】
关键词:大山深处的春光(大美长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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