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远的丰碑⑱ | 105岁老红军:右脚负伤从四川走到陕北

　　老红军罗圩政为小学生们讲述当年长征故事。五里牌干休所供图

　　长沙晚报记者 邓艳红 实习生 闫俊

　　罗圩政，今年105岁，是湖南现今健在的最年长的老红军。他曾三过雪山草地，右脚负伤仍坚持从四川走到陕北。近日，记者走进省军区五里牌离职干部休养所探访，罗圩政的思绪仿佛回到了80年前那段金戈铁马、硝烟弥漫的岁月。

　　回顾起自己的百年人生，长征是他提及最多的一段经历，提起爬雪山、过草地经历不禁落泪。即便是在步入耄耋之年后，他也到各地义务讲课100余场次，为后人讲述长征故事。

　　这位百岁老人的经历传奇而绚丽，他用自己的行动，诠释着一名老红军、老党员对党的信仰与忠诚。

　　爬雪山：15岁战友睡着后再也没有醒过来

　　罗圩政是四川省阆中市人。1933年，红军来到阆中，建立了苏维埃政权，分田分地，深得人心，大家踊跃报名参军。罗圩政所在的乡一天就有600多人报名，他也幸运入伍。1933年8月，22岁的罗圩政满腔热血地离开了老家四川阆中，踏上了漫漫革命征程。

　　1934年6月加入中国共产党不久，罗圩政随部队参加了长征。长征途中，红军们克服了重重险阻。罗圩政说：“我最难忘的就是爬雪山，过草地。眼睁睁地看到许多战友没有死在敌人的枪炮下，而是在雪山草地中饿死、冻死。”

　　长征路上第一座大雪山是夹金山。红军大多来自气候炎热、潮湿的南方，许多人以前从未见过大雪山，更不用说爬了。罗圩政说，爬山时，很多战友都还穿着单衣、草鞋。有时一阵大风刮来，前面的人就被吹下了山崖，没了踪影，后面的人连拉一把的机会都没有，就这样永远地倒在雪山。

　　过夹金山时，红军将士们要翻18座大雪山，每翻完一座山就看见前面还有更高的山。山下是炎炎夏日，山上风雪交加。一件单衣根本无法御寒，晚上更是饥寒交迫。“后来，大家想了一个好办法，雪山脚下一般都会有树，我们把树砍下来，叶子就铺在地上当床，树枝就用来烧火取暖。真是火烤胸前暖，风吹背后寒。一旦下大雨，这个办法就失效了，大家只能靠在一起，相互取暖，这样的情景我终生难忘。”罗圩政深情回忆说，“当时很多人睡着后，第二天再也没有醒来，他们没有牺牲在战场上，却在夹金山上活活冻死了。”

　　罗圩政至今记得，当时队伍里有个15岁的少年，长得瘦瘦小小的，是个孤儿。也没有正儿八经的名字，大家都叫他小六子。在翻越夹金山的一个晚上，小六子睡着后，就再也没有醒过来。而他临睡前还在喊饿，当时罗圩政还安慰他说：“睡着了就不饿了。”每当说到小六子，罗圩政便会陷入长久沉默中……

　　过草地：红军将士们啃树皮草根，吃草鞋皮带

　　说起过草地的经历，罗圩政眼中泛起泪花，连连摇头：“太惨了。”他回忆，自从爬雪山开始，到三过草地都是风餐露宿，没住过一天房子，没吃过一天好饭。草地上，500多公里没有人烟，也没有房子，他们每天要步行几十公里。有时正走着，狂风暴雪夹着鸡蛋大的冰雹，劈头盖脸地就砸了下来，所有的人只好屁股朝天，头埋在泥水里躲避。

　　“当时我们的主要食物是野菜，到宿营地后我们烧起篝火，用搪瓷碗煮野菜。”罗圩政说，长征开始时他身上带着两块银元，一块是他离开家乡时奶奶给的，他用来买了一包盐，每天煮野菜时放几粒盐，这样走路才有点力气。但他们第三次过草地时，路旁的野菜都差不多被前面的部队摘光了，这时他们就啃树皮、草根，草根吃完了就吃草鞋，草鞋吃完了就吃皮带。“我把皮带切成若干小块，每天煮一块。皮带很难吃，煮也煮不烂，嚼也嚼不动，烧焦了吃到嘴里一点味道也没有。”罗圩政说。

　　另外一块银元是罗圩政当学徒时攒下的。无论怎么饿，他从没动用过。有一次，罗圩政有七八天没吃东西了，饿得头昏眼花。正好部队到达一个集镇，看到小摊上诱人的白面饼子，他硬是忍着辘辘饥肠，头也不回地从旁边走过去。因为他知道一个饼子就要一块大洋，他宁肯饿死，也不愿买来吃。越往后走，部队物资越来越匮乏，后来当部队号召大家捐钱共渡难关时，罗圩政却毫不犹豫地捐出了那块揣了很久的还带着体温的大洋。

　　草地的气候像娃娃的脸喜怒无常，一天要下十几次雨，道路十分泥泞。罗圩政和战友们每天都像泥人一样，浑身上下都是泥巴，太阳一出来，他们就把像盔甲一样的衣服脱下来，在泥水里洗一遍。可衣服刚刚晒干，雨又来了。“我们当时仅有一件衣服，不洗会很快变破，洗完又白费劲，真叫人为难。”

　　脚负伤：

　　凭一张党员证赶上大部队

　　“我能活着，是捡了一条命。”身经百战的罗圩政身上伤痕累累，至今还有未曾取出的弹片，差点牺牲在长征途中。1936年，在第二次北上的路上，罗圩政的部队遇到了敌军。战斗中，他被子弹打中了右脚，负伤了。由于当时没有药，伤口感染，罗圩政开始发烧。

　　而当时部队要继续北上，上级将罗圩政和其他行动不便的伤员安排到了夹金山脚下的一个大溶洞里养伤。听说养伤的红军战士会跟不上部队，就在当地打游击，但罗圩政不想离开部队，养了3天伤后，脚刚刚可以活动了，他就开始沿着部队前进的路线追赶。为了能够追赶上大部队，他只能抄小路，当时他身上带着一张党员证，就是凭这张党员证，他一路与沿途留下来的秘密联络员接头，从秘密联络员那里得知部队的行踪和消息。就这样，经过20多天的紧急追赶，终于赶上了部队。

　　新中国成立后，罗圩政来到湖南，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政治学校提供后勤保障工作。1982年离休后，罗圩政把自己成长经历、参加攻打成都、三过雪山草地的经历汇编成精彩的故事，经常义务到部队、学校、矿山、工厂，给战士、学生、工人讲革命传统，每年寒暑假都会参加少年儿童的冬令营、夏令营活动。

　　“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先烈用生命换来的。”在家中，罗圩政也经常跟后人们讲革命年代的故事，让后人们从小就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从小就跟我们讲他和战友的故事，对我们触动很大，今天我和姐姐看到网上有人抹黑共产主义的言论，都忍不住想反驳。”罗圩政的儿子罗新说。

　　“父亲一直保持着节俭过日子的习惯。”罗新告诉记者，父亲常对他们说，共产党能赢得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的胜利，靠的是铁的纪律，靠的是把老百姓的疾苦放在第一位，把老百姓当成自己的亲人。现在日子好过了，我们的优良传统不能丢。

　　对话

　　罗圩政儿子罗新：

　　父亲教育我们“在荣誉面前要谦卑”

　　记者：您父亲平时在家里经常给你们讲长征的故事？

　　罗新：从小就讲啊。他经常讲，是流血牺牲了那么多同志才换来今天的美好生活，要我们珍惜。并且经常以他和战友的艰苦经历对我们进行教育，比如最简单的一件事——吃饭，吃饭的时候他经常讲“粒粒皆辛苦”，一粒都不准浪费，如果他发现我们有饭粒掉在桌子上，他都会让我们捡起来吃掉。

　　记者：您父亲离休后主要忙些什么？

　　罗新：他一辈子都要关心国家时事，以前身体还好的时候经常去各地义务讲课，讲老一辈的革命故事，讲长征的故事，干休所有活动他也一定会参加。后来年纪大了，活动参加得没以前那么多了，但还是关心政治，中央电视台新闻频道、党报党刊都会看，去年“9·3阅兵”，他也看了。

　　记者：您觉得父亲对你们影响最大的是什么？

　　罗新：父亲对我们最大的影响是教会了我们如何为人处世。一方面，他让我们从小就树立共产主义远大理想；另一方面，他常常提到自己的一些战友，以他们为榜样，教育我们，在荣誉面前要谦卑，淡泊明志，不要太计较个人得失，比如升职啊什么的，把机会先留给别人。因为他们那个时候就是为了国家民族奋斗，很少计较个人得失啊。